林宝诺感到脖子一阵刺骨的凉,眼前少司命的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活物。
她干咳了几声语如连珠努力镇定连标点符号都来不及停顿:“我对殿下忠心耿耿,无论什么吩咐,都不惜一切完成!殿下要我在望军山的山口拖延她们两刻我就绝对不会少一分!”
脖子上的冷愈加收紧了两分,好像寒冰嵌成的枷锁,少司命没有被银面具遮挡的另一半嘴角,翘起讥诮的弧度泛着银色的浅淡眼瞳在月下折射出冷光。
“你口不对心。”
……天啊!这个人会读心术吗?为什么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林宝诺快哭出来了,她这摊了些什么妖魔鬼怪?难道那些坟头蹦迪灵车漂移骨灰拌饭的骂声他也听到了……吗?
睿王爷施施然旁观似乎才觉得有意思:“你大概是忘了大司命与少司命为血脉相连的同胞姐弟,又修同门之术,自然知悉彼此的想法。”
少司命眼中的讥诮更甚。
林宝诺倒抽一口冷气好像是这么回事国师创建的九歌里,大小司命必须是同胞姐弟,修同样的异术,大司命去祸害别人,少司命则保护北燕皇室不被别国的压胜所害。
如今睿王爷微服来此,差务在身,除了少司命,一定还带了不少九歌的精锐。譬如四周这些盯紧她的人,就是九歌中专司刺客暗杀的山鬼,从前在晋国后宫里,她就是被山鬼监视着。
她上下齿关不自觉地打起了磕碰,少司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手下翻飞,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黑色药丸,他动作快如鬼魅,出手如同幻影,林宝诺还未来得及看清,药丸已经被塞入了嘴里。轻微的酸和苦在舌苔蔓延开来,如鲠在喉。
“咽下。”他冷冷道:“不然就捏碎你。”
他捏着她的下颌,林宝诺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违逆他,下巴骨大概就真被捏个粉碎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也得含泪咽了。
那药丸入腹,登时起效,仿佛一股热流汇入了四肢百骸,在周天运转着、冲撞着,她感到体内灼热,皮肤也烫了起来。随后情绪也似受了影响,随着心头跳动的不安,变得焦灼,她烦躁地望向少司命,对方面无表情,漠然以待。
又过了一会儿,那灼热才融入了骨血似的,逐渐凉了下来。
林宝诺摸着脖子,听他冷梆梆的吐字:“既然你非诚心归顺,唯有以此请你配合。”
他说话平音,如同没什么音调语气,而她的心仿佛是在这硬邦邦的话音中狠狠摔打,摔出无限弥漫的绝望和恐惧,逐渐攀升,淹没了整个世界。
于是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什么了。
再次回过神来,四周已一片静谧漆黑,没有枯叶被风卷着在地上刮擦,也没有树枝婆娑的摇曳不知何时,她已经被送回了客栈。
还如梦游那般,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她一时分不清方才是梦是幻,从床上一个打挺,跑到床头柜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客房的小铜镜,点起灯仔仔细细打量自己脖子上有清晰指痕,这不是梦。
林宝诺扔下镜子,颓然滑坐在地上,懵了片刻,将脸埋入膝中,忽地痛哭。来这里一载,她不是没有过压抑与惆怅,却在今夜被迫服下控制的药丸后,再也承受不住,终至爆发。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被淹没在了黑夜的树影婆娑和风声鸦鸣里。
天际启明星渐出,黎明隐隐翻白,天至破晓了。
林宝诺哭累了站起来,下意识就生了决定她的遭遇,还是要先知会谢令鸢,她们会有办法帮她的谢令鸢,武明贞,白婉仪,何贵妃,她们有智计有武功有家世,众妃嫔一起齐心协力,一定能救了她。
可刚迈出两步,手还未及扶上门框,林宝诺又顿住了,她想到了更深少司命敢直接放她回来,必是笃定那药丸能控制她。他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比睿王爷狠戾得多,半夜在那个庙外时,她对睿王爷违心说了几句应承话,少司命隔了墙都能察觉她的心声。
眼下,倘若自己将遭遇告诉旁人,少司命会不会察觉?待那时恐怕连吃药丸的机会都没了,他会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捏碎她。
林宝诺陷入了两难,无论理智和情感上,她都会选择告知谢令鸢哪怕前世死对头争得水火不容,如今也是他乡遇故知,论起信任基础来自是不一样。
她曾经以为自己穿越又继承了大司命,该是主角待遇直到看见谢令鸢的九星,这才意识到自己非但不是主角,搞不好还穿成了反派。
可穿成反派又如何呢,她偏不按套路来。
她一人解决不了的事,就绝对不能瞒着大家,以免造成更大损失所以必须想办法,在不惊动少司命的前提下,让谢令鸢她们知道被北燕盯上的这件事。
窗外隐隐薄曦,曙光微至。隔壁房间里有了动静,掌柜在楼下叫早了,大清早鸡鸣狗叫,好不热闹。
林宝诺下楼的时候,众人已经在楼下用早膳,她已经整饬好了,唯眼睛还有点微红。
桌上很安静,几位妃嫔多是出自高贵门第,餐仪为重,遂只听得另一桌的屠眉在呼噜呼噜地吃面,和她随身带的流民兵有说有笑吵吵闹闹,整个大堂的早晨随着他们而明媚活跃起来。
刘半仙掐指一算,神叨叨道:“我观今日,必有一劫!”
郦清悟半有点好笑地撇他一眼,理论上人只要参与进时局里,是不可能自己计算预知的。而屠眉一群人不懂这些,凑到他面前,刘半仙又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此劫虽深重,却大有意外,必以奇妙收场。”
他说他的,除了屠眉那伙人,也没其他人信。林宝诺却放下了粥碗。
她半天没动筷子,谢令鸢才察觉有异,向她看过去,林宝诺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她捂住胸口,那一抽疼得她动弹不得,谢令鸢惊问道:“一夜不见,你美成西施啦?”
林宝诺连反唇相讥的力气都无,静等心脏那阵抽痛缓过,她知道,这是那颗药丸的效力。只要她直言,就会付出代价……
她灵机一动,舀了一匙汤,淡淡道:“川上芳子的死,怨不得别人,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反而帮我们发现了敌人的据点。指示下去,全局的意大利炮都拖出来,明天统一行动!”
“……”???其他人一头雾水,林昭媛在说什么瞎话?
谢令鸢只当她神经病又犯了,吃个早餐还要入戏。她埋头喝粥,林宝诺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能否读懂自己的暗示。
倘若谢令鸢还是那个以前互相争影后的人,那她应该能听懂的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她们以前针锋相对,每每对方有了什么新作品上映,都会第一时间暗搓搓地去看,看完了心里酸一酸,披马甲去论坛吐槽,有时候还请营销号帮着开嘲讽。
也不知隔了这么久,谢令鸢有没有从头到尾看完那个剧,还记不记得这个台词的情节。林宝诺食不知味地喝下了这匙汤,她手心里沁着汗,生平头一次竟然希望死对头记得她的……雷剧。
忽然谢令鸢扔下汤匙捂住嘴“嗷”地叫了一声,林宝诺心中一慌,郦清悟何贵妃武明贞都已经关切问道:“怎么了?”
“烫着了。”谢令鸢冲她们摆摆手,在嘴边扇了扇风。郦清悟往她手里塞了杯凉茶:“慢点,心急喝不了热汤。”
她嘴里烫起了燎泡,掌柜陪着笑脸过来,送上冷水,叫她敷点药,又告诉他们后院的马已经全部喂好了。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卯时末,深秋太阳出的晚,此时朝霞初绽,远处天际蔚蓝与嫣红交织。
又该上路了。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听说柳不辞出现在了朔方城,此去还有不到十天的路程。
武明贞去结账,林宝诺站在门前不动弹,心头沉沉地看他们收拾,始终有些七上八下。直到马从马厩里牵出来,众人从客栈离开上马赶路,这颗心始终悬而未放。
县城是煌州与并州的交界处,十月的枝桠已经挂起了秋霜,出了县城后,山路也显得寂寂。
那起伏不绝的山势间,绵延着滔滔长河,这景致有几分壮丽,一路上林宝诺驻足看了几次,谢令鸢也跟着起了兴致,拉着郦清悟,居然逗留了小两刻时辰。
过了山后峰回路转,极目之处又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平原,金色落叶积满了黄土地,马蹄踩上去发出清脆的沙沙响声,有农人荷锄经过两旁的田野,一派平静农忙。
素来安静沉默的白婉仪忽然“咦”了一声。她声音里有点不确定,示意一停:“这里,不太像我们该走的路。”
终于有人发现了。林宝诺心中的弦猛然一绷,又一松。谢令鸢长望四顾:“可我们是按着煌州军给我们的指路走来的。哪里不对?”
白婉仪沉默地四周打量了片刻,待后面的人零零散散跟上,百十人停在了此地,才道:“并州煌州一带很少有平坦的沃野,耕地多山,平地多沙石,且如今已过了秋忙时令,地里该都荒着了,这里的人在农闲时节常常凑几户喝酒,怎么会……下田呢。”
她从小跟着父兄从五原郡辗转流离到朔方,都是在这些西北城镇转悠,又出身贫寒,这心下起疑,还真是越看越发现了蹊跷:“用的农具也不妥当。他们手里的是宽平的方锄头,此类锄头通常是中原才用得到,那里土质松软,易于耕作。而此处土质硬,沙石多,锄头要窄些,才好施力。更不会如这般,将一面田都翻一遍,在西北是灌溉不了的……”
她说了很多,总之西北耕作习惯完全不是眼前所见的,这里农地种的谷物都和中原不同,翻田、灌溉、犁地更是依着作物的习性来,眼前田地,却是完全照搬着中原作物的习惯和农忙时令。
其他人倒不会留心,可是白婉仪心细如发,此情此景,在她眼里就十分诡异。
谢令鸢转头,和郦清悟交换了下目光,后者冲她点点头:“是这样的。”
他还没有说是什么,四周蓦然间飞沙走石。
武明贞剑柄一横,挡住了想往前走两步的谢令鸢,声音比往日低了两分:“背合,别出声。”
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此刻与遇到郦家部曲埋伏、屠眉拦路抢劫的危险感都不同,这种尖锐的危险带了逼仄的诡谲,是小时候跟随父亲见识战场生死后,对杀气和死亡的本能直觉。
眼前其乐融融耕耘的繁荣景象,忽然变幻不见了,她们四周沉默地矗立起一片片丛林,冰冷的林子拔地而起,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暗深处,似乎对着她们笑,内里的魑魅魍魉藏也藏不住。
谢令鸢打个手势,众人便依着武明贞的交待,背对背地靠拢,郦清悟、何贵妃的护卫以及屠眉随身带的几十人流民精锐,则在她们外围等待着。
刘半仙缩到了屠眉身后,屠眉宽阔的后背给了他安全感,他眉毛一挑,胡子一抖,伸出手指掐一掐:“我说的没错吧,今日必有一劫!这劫来势汹……”
屠眉暴躁道:“闭嘴!”
“嗖!”几乎是贴着她的话音,前方丛林的树冠里,响起了微妙的风声。旋即,几十道黑影如同风中的一簇簇利箭,从四面八方射进来,向着护卫们飞刺而去!
林宝诺觉得呼吸有些艰难,仿佛溺水一般胸口压得窒息。她认出了这些人,正是昨夜盯着她的,九歌中人员最多的一部,山鬼部。
他们身形飘忽,如腾蛇又如闪电,瞬间四周护卫响起惨叫声与倒地声,却看不清他们出手的影子。郦清悟更是成了被围攻对象,像是招了一群苍蝇绕着他飞来飞去,那些山鬼极快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阵轻风,将人衣袂都吹乱。
他一手让山海灭出鞘抵挡,一手接过谢令鸢空中掷过去的长匕首,不断招架拆招,动作也跟着快得如同幻影。
与他们被围攻不同,谢令鸢却什么事都没有。她甚至还有心留意了一下,这些山鬼是奔着男人去的,他们不动女人。
这很奇怪。
屠眉解决了几个山鬼,自己也挂了彩,她一个土匪头子却从来没见过这么狠辣的杀招,血性都逼了上来,瞬间把武明贞的命令全扔到了脑后,杀完自己的份儿,又跑去帮别人杀:“孙子,敢偷袭你屠爷爷,老子让你风一样跑进来,沙一样滚出去!”
她此时有点后悔让手下的人编入了煌州军进行操练,随身只带了几十人去报到因为提防着她,武明贞只准她带三十人不然凭她三千悍匪,这些山鬼又何惧?踩也把这群人踩扁了!
鏖战持续了小一刻,谢令鸢从未觉得这样难熬过。这是个奇门阵,他们是被困在阵中,阵的边缘由于气场不稳,宛如蒸笼附近的热气流一样,有些变形扭曲,那些参天巨木、起伏山峦、湍流长河,看起来也都随着气场扭曲了。
她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交战两方勉强打了个势均力敌,耗损都十分严重,何贵妃的精锐护卫死了一半,屠眉带的三十人已经全灭,屠眉自己也挂了彩因为她成功ot了,一边打一边骂,什么你们爹娘生你们时没洗手把你们从那里抠出来之类不堪入耳的话,拉足了仇恨好了,那些山鬼也是有脾气的,都不去袭击郦清悟,而是如苍蝇般去杀屠眉。
屠眉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就越骂越激烈,像是加了火桩的机枪豌豆射手,场面一度十分火爆惊人。
刀兵相接乱声嘈杂,又似乎一声轻笑从天外传来。
谢令鸢全心警戒着,敏锐抓到了那声轻笑,循声望去
那人身形颀长,背阔腰直,气势轩昂,凤眼含笑似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在笑着,踌躇满志的样子。
北燕睿王爷。
不过,谢令鸢从阵内的角度看过去,睿王爷再怎么英俊霸气,站在阵外,也像个哈哈镜一样变形了。
睿王爷好整以暇站在阵外,一身墨色隐纹长裾,显得文气了几分。在他身侧还有一个白衣少年,一半面容被银色面具遮挡,纤细手腕上套着两只银镯子,浅淡的瞳仁看过来,几乎能将人冻伤,漠然看着她们被困在阵中。
随即少年抬起那只戴镯子的手,半空中两个镯子相碰击,发出奇妙的清灵声响,远远传入阵中。正陷入厮杀的山鬼,听到这轻微的镯音,如同某根弦被拨动,整齐一致地收兵,迅速抽身到奇门阵边沿,滴血的剑刃毫不松懈地指向她们。
被困在阵内的众人看上去更是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奇门阵外,睿王爷看了那一地的山鬼尸体,微笑道:“你们还真是,很出人意料啊。”
少司命布下的奇门阵,居然那么快被白婉仪和郦清悟识破,让睿王爷很是意外,只好下令山鬼提早偷袭。
大阵通常以山势、地脉、水流乃至日月高度圆缺为体,为了阵的牢不可破,少司命以自己的生辰为介,并选了一个十分特殊的阵眼,确保敌人哪怕手眼通天也破解不了这个阵。
去年马球场上那次交手,睿王爷就知晓了九星的厉害,谢令鸢身边也不乏能人,为免奇门阵被他们察觉,少司命便没有把阵布完,而是留了个缺口不完整的阵,等同于不存在,山还是山,水依旧是水。也就不存在被人发现的可能。
所以,只要林宝诺配合,将他们引到设奇门阵的范围里,再拖延片刻时间,少司命趁这个空隙,将奇门阵的缺口补充完整,便成了请君入瓮。任九星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困在阵中,由着他北燕生杀予夺。
只不过计划难免出些意外,少司命虽然布阵神出鬼没,却万万没想到,细节暴露了他的无知……少司命鲜少来中原,所以对中原的印象只有种田、种田、还是种田……
他哪儿知道不同的地方,种地的讲究也不一样啊……睿王爷也不知道tot
白婉仪在边关辗转流离,郦清悟广游天下见识也多,所以很快就发现是踩入阵里了,北燕也就失了偷袭的先机。
不过这些意外并不妨碍,反正她们也陷着出不来了。晋国最大的变数困囿于此,他的心情也无比畅意,朗声笑道:“真是很久不见了,德妃娘娘。”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掀动起隐隐的波澜。屠眉捂着身上凌乱的伤口,和刘半仙一致扭头,愣愣地看着谢令鸢。
他二人都傻了。
那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坑蒙拐骗什么“刀枪不入”的灵丹妙药,却居然是民间口碑极高、传说中的送子娘娘?
也不知道是他俩听错了,还是眼前这个自大轻狂的男人脑子乔了。
谢令鸢迎上睿王爷的目光:“哦,是你啊,被我两招打下马的战神。”
睿王爷:“……”
屠眉:“……”德妃既然两招把他打下马,她很想跟这个自信满满的男人交手试试,看能不能一招把他打下马。
还战神?呸!弱鸡!
山鬼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悄悄看向睿王爷,他顿觉脸上挂不住。
不过以奇门阵困住谢令鸢,还是让他得意万分。他暗自安慰,堂堂一代战神,何必与女子计较这口舌之争?
他的目光从何贵妃众人身上扫过,微笑道:“你身边这几位娘娘,我们去年在马球场上也都见过,我真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们在深宫中坐不住,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要来这种地方?”
“我也真是很好奇呢,被我两招打下马的战神,”谢令鸢学着他,目光从少司命、一众山鬼以及睿王精锐护卫身上扫过,微笑道:“是什么让你在北燕王府里坐不住,放着烤肉马奶不吃,要追着我来这种地方?可以给我个解释么,被我两招打下马的战神?”
屠眉惊讶道:“这是堂堂北燕的王爷?狗屁王爷,他吃的还不如我个山匪头子!”
四周已经冒出了“嗤嗤”的笑声,睿王爷额头暴起了青筋。
谁说北燕吃烤肉和马奶?他堂堂一个王爷吃这种东西,德妃是损他呢还是损他呢还是损他呢?
还有谁追着你来了?谁……好吧,确实是追着你来,不对,他明明是追着继承大司命巫力的人来的!
还有你能不要一句一个“被我两招打下马的战神”吗?我知道你很得意,但都过去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再提了吧,还有这么多手下在旁边呢!
睿王爷觉得这话谈不下去了,德妃的态度实在是令他哑口。他冷笑一声:“不知者无畏,看来德妃娘娘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落在了什么局里。”既然她无知,他不介意告诉她,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谁料谢令鸢学他上了瘾,也有模有样地冷笑一声:“不知者无畏,看来被我两招打下马的战神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睿王爷:“……”
“德妃,你能不要学我说话么?”战神其实脾气不好,他对德妃算是难得客气了,大概是因为谢令鸢为九星之首有本事,而人性都是欺软怕硬的。哪怕谢令鸢胆大包天学他说话,他对着她也发不起脾气来,只能……商量商量。
这句话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只见谢令鸢抬手,眼中饱含惆怅。
“唉,亏你还不远千里给我写了那一沓厚厚的情诗,哪堪想、却如今、这般凄凉无情去,连说话都不让我跟你学,负心最是风流薄幸人……”谢令鸢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众人简直为她演技而陶醉:“既然君不让我学说话,那我只有背那封情书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气运丹田,上涌后脑和眉心,标准的美声发音法,洪亮而富有感情:“令鸢吾爱,阔别已数月有余,终日盼青鸟寄语,阅下甚喜……”
“……”来自四面八方诡异的目光越来越强烈了,被当众念情书,饶是睿王爷再稳如泰山,再志得意满,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他微笑的表情好似干干的墙皮,一戳就破。
不仅如此,他发现,连一贯冰冷淡漠的少司命,似乎也忍不住,眄了他一眼……
你记忆力好你牛逼是吗?
“……行了你爱学就学吧。”睿王爷简直败了,他万万没想到德妃竟豪放至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子?情书对于女子而言,是何其羞涩之事,果然人脸皮厚天下无敌,他,败了。
他自叹弗如。
他甘拜下风。
他望尘莫及。
何贵妃震惊地看着睿王爷,转头又怔怔看了眼郦清悟,她感到世界都颠覆了,德妃的感情问题好混乱,陛下……陛下简直驰骋在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上!
刘半仙原本在人群打架中左躲右藏,闹得蓬头垢面,这时头发上沾着草屑,不知从哪儿蹦出了个脑袋,咧开缺了牙的嘴,拍着大腿大笑:“哈哈哈哈!这文采还不如我刘半仙儿的卦辞!喂……吃烤肉喝马奶的,我观你罩门青黑,当是有难在即啊!”
他张开缺了牙的嘴仰天大笑,忽然嗓子眼儿里卡了痰,呛得他不停地咳,这低头的一瞬,一根细如牛毫的银针贴着他的头发飞过,射入了他身后的树干里。
他毫无所觉,咳出痰后直起身,身后的大树片刻后轰然倒塌。他吓得一跳,愣愣地摸了摸脑袋:“我的痰居然这么厉害。”
少司命:“……”
默默收起了射出银针的手。
这都能躲开,少司命,服了。
他自叹弗如。
他甘拜下风。
他望尘莫及。
大司命的夺魄,少司命的魂针,天下一绝,从无失手。
然后大司命死于林宝诺误打误撞的穿越。
少司命的魂针被神棍儿误打误撞地躲开。
不过刘半仙那句谶言可不是什么好话,谢令鸢不背情书了,她提醒道:“这位半仙虽然是跟着流民帅混日子的,但他的预言总是阴差阳错地很准呢。”
刘半仙闻言不满,好歹他在羊腚山上也是受千人拥戴的:“什么阴差阳错,本仙儿是有神通的!信不信这个喝马奶吃烤肉、写狗屁不通的情书、被你两招打下马的王爷,马上要倒大霉!”
少司命又想射魂针了,若不是谢令鸢恰好挡在刘半仙儿身前。他开口,声音如寒冬坚冰,硬得甚至有些涩:“此阵,你们走不出,也绝无破除的可能。”他浅银色的眸子望向郦清悟,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是威胁:“你应该明白,你对它什么也做不了。”
郦清悟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点头,一贯的处变不惊。少司命的布阵委实厉害,这阵是个死阵,一旦闯进来,到死也走不出去。他们实实在在被困于此。
阵中的人沉默了下来,刘半仙笑完呆住,左右看看,难以置信:“什么?出不去?”
屠眉踹他一脚:“你他妈不是半仙吗!快想个辙儿!”
刘半仙一脸哭丧,他就是坑蒙拐骗混口饭吃的,哪里懂什么奇门阵,奇门至少要精通数理呢。
睿王爷作壁上观,此时总算是扳回了一城,念及九星最终落入了自己手里,总算不负摄政王的嘱托,他忍不住自矜得意地看向谢令鸢:“现在知晓自己面临着什么状况了么?这是一笔交易凭你们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阵,你可以权衡。”
这下,她总该低头了吧。
然而。
谢令鸢:“哦。”
郦清悟:“你自己也在阵里。”
睿王爷:“……”
他愣了一下,自信满满地微笑道:“这怎么可能。”
谢令鸢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真的,不信你走走。”